生死凭虎狼，恝焉凛天懠。八口艰半饱，夙命已乖盭。
薄晞争晓阴，路草炫霜翳。便投土窖深，胡敢望安憩？
偕行穷巷间，蒙羞苦无薜。踉跄千百群，十面九垂涕。
相识亦有人，低首但遥避。可怜穷竭心，各因保身敝。
势难窥冰渊，閒暇论高义。触砾愁趼焦，颠倒互牵曳。
假庑聊息劳，已胜百椽惠①。眼看深闼居，平等受狼戾。
流汗知腹枵，姑为钳口闭。大陆交颓波，迷津逝焉济。
微命不如蚁，蹂躏多苦伤。乖危掠衣物，剽悍胡能当？
咄嗟胠箧流，白日行堂皇。既无官令严，谁恃身势强？
万人趋一门，黑暗如排墙。溃地一鬨声，上辟鸮鹰翔。
进退居两难，翘企偕徬徨。讹传咫尺间，已断濠河梁。
失色尽灰土，何有肝与肠？共乞皇天仁，愿缓时日亡。
白晰谁家女，劙面无完裆。绣袜污澜泥，认是官家郎。
还顾我亲属，欲止路无旁。虽喜平安存，呼吸谁预防？
凛冽未入冬，草木先凋僵。野烧发穷蛰，在坏何闭藏？
将吏无守心，眷属夜先遁。馁气由上萌，何从禁民乱？
举郡为一空，白昼绝烟爨。弃饭荒城根，饿狗逐鸡窜。
巡城虽有兵，逸者已过半。意谓军律疏，当无诛罚患。
仰看日薄西，行人稍得间。遂脱虎口危，未嫌牛后殿。
出郭眄野坰，愁鸿岂徒万？争坐不择地，转似获安奠。
甚至丛冢旁，投隙设蒲荐。颇闻粮饷移，官食不保晏。
况尔蚩蚩氓，本来草苴贱。在目洵可悲，自顾益危惮。
于势难再穷，何由得权变？且从西市庐，坐憩片时倦。
兵燹有恒劫，理难苍昊嗔。未竟杀戮遭，已叨无尽恩。
暂谋一夕安，遍叩识者门。谁防捷足多，实无馀地存。
岂当投露草，宿与饥鬼邻。疾日不慰怀，渐渐西云昏。
望途森乱棘，视水惟流湍。在昔安宅居，冻饿尚匪艰。
栖鸟彫有林，匿兽荒有山。但得托止常，亦听毛羽残。
勉趋禅室谋，为我让西轩。转觉两间窄，独此广厦宽。
雏僧走供烛，菜芋纷堆槃。夺命沟壑馀，何暇饮与餐？
幸保骨肉完，弥使心凄酸。隔屋多惨啼，愁阴夜方漫。
患难遭倥偬，顾首不及尾。老客同庑居，独父依一子。
薄宦羁浙东，乡途旷千里。命获意外全，安复顾行李？
颇闻乘虚来，引逆多内宄。焉知此屋梁，明日不遭燬。
瘦灯凄影交，密筹致亲昵。搔首方踟蹰，金飙过天????。
似有逃鼠群，迁穴出西垝。潜行循殿廊，佛火灺????采。
露宿同积尸，生机已颓靡①。不复男女分，枕藉马牛矢。
纵免刀兵伤，已邻冻馁死。岂真无术生，斯民有廉耻。
恐尔来朝踪，不如今得止。沧海方横流，乌从测涯涘？
--- 清·姚燮 惊风行五章
【题注】二十七日郡中倾城避难，余一家徒步出望京门，假海会寺僧舍暂宿。感怀纪事，而作此诗【按】① 经新巷，少憩袁氏。将近西城，人多不得出。遂复偕家人止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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