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添金凿落,风展玉东西。
先探谁家梅最早,雪儿桂子同携。别翻舞袖按新词。
从今排日醉,醉过牡丹时。
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
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沈。世间谁是百年人。
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
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天涯海角信音稀。
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
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今春还听杜鹃啼。
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
最好中秋秋夜月,常时易雨多阴。难逢此夜更无云。
玉轮飞碧落,银幕换层城。
桂子香浓凝瑞露,中兴气象分明。酒楼灯市管弦声。
今宵谁肯睡,醉看晓参横。
生长西都逢化日,行歌不记流年。花间相过酒家眠。
乘风游二室,弄雪过三川。
莫笑衰容双鬓改,自家风味依然。碧潭明月水中天。
谁闲如老子,不肯作神仙。
纱帽篮舆青织盖,儿孙从我嬉游。绿池红径雨初收。
秾桃偏会笑,细柳几曾愁。
随分盘筵供笑语,花间社酒新篘。踏歌起舞醉方休。
陶潜能啸傲,贺老最风流。
几日春愁无意绪,撚金剪绥慵拈。小楼终日怕凭阑。
一双新泪眼,千里旧关山。
苦恨碧云音信断,只教征雁空还。早知盟约是虚言。
枉裁诗字锦,悔寄泪痕笺。
信取虚空无一物,个中著甚商量。风头紧后白云忙。
风元无去住,云自没行藏。
莫听古人闲语话,终归失马亡羊。自家肠肚自端详。
一齐都打碎,放出大圆光。
--- 宋·朱敦儒 临江仙

【题注】一作朱晞颜诗,题作过腊这首《临江仙》是朱敦儒后期作品。词中旷远清淡的心境描绘,朴素无华的措辞用语,都流露出离乱时代士大夫所特有的清逸与超脱,语淡而味永。
开篇二句如从肺腑流出 :“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作者一生寄情山水,从隐居、出仕、罢官、归隐,这一人生曲折的历程,使他看透了人间的忧患。本来自己无意于官场,以布衣啸傲山水间,但最后却因做官而被误解、讥讽,这岂不是“一场颠倒梦”吗!他在一首《念奴娇》词中写道:“老来可喜,是历遍人间,谙知物外。看透虚空,将恨海愁山一时挼碎 。”这完全是看透红尘、超然物外的思想,因而才产生人生“恰似浮云”的省悟。他在《沙塞子》中也说过:“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如秋云。”在南宋国势哀败、政治混乱的社会环境中,在他被官场的流言所挫伤之后 ,产生这种心理状态是不奇怪的。接着,他以“婉丽清畅”的笔调,抒写一涌而出的思绪,“尘劳何事最相亲 。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词人借对时间流动的描写来呈现感情的变化,“朝”与“夜”、“过腊”与“逢春”的转化,体现了时间由短暂到悠长。前者表现了世俗的劳累忙碌,从“朝”到“夜”,着一“忙 ”字,连接朝、夜的往还相续,日日如是,生活毫无实际价值;后者则表现了韶光的流逝,腊月之后,春天又来临了。但在世俗的奔忙中 ,“何事最相亲”呢?面对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作者心潮起伏。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是前面思潮起伏的继续和深化。“流水”与“飞光”,是借以影射时间的流逝,人事变迁的迅速;“滔滔”与“忽忽”,是以水流之势及太阳西坠匆匆的景象,形容流年的短暂 ;“无住处”与“西沉”写流水奔流永不停息,红日西附何等快速!作者在对客观世界的体验中,骤生一种空虚的失落感,他反复用不同的景况显示着貌似平淡而内蕴却是复杂、激动的思绪,因此,发出“世间谁是百年人”的喟叹,进而引出结拍“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载:“朱希真致仕居嘉禾,诗词独步一世。秦丞相欲令教秦伯阳作诗,遂除鸿胪少卿。或作诗云:‘少室山人久挂冠,不知何事到长安。如今纵插梅花醉,未必王侯著眼看。’”
一位饱经沧桑的山林老人心中没有多少委屈和悲伤!
还是宋高宗说得好 :“此人联用橐荐以隐逸命官,置之馆阁,岂有始恬退而晚奔竞耶 !”朱敦儒难言的心事正如周必大所说 ,“其实希真老爱其子,而畏避窜逐,不敢不起,识者怜之 。”(《二老堂诗话·朱希真出处》)凡此种种能言或不能言之痛,融汇成一句“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个中”即“此中”、“这其间”之意 ,“须著眼”是指他所注意的事。这一句的意思指的是他一生的立言行事,他的旷达隐逸的胸襟,世事浮云,尘劳俗务,不须计较,所应注意的,仅在于自己立身处世的态度而已,即“认取自家身”就行了。结拍两句是以一种闲谈的笔触,抒写词人在饱经风霜之后所产生的思想反应说不管人世间的复杂与无情,不管世俗对他情感上的伤害,只要认取自身的立足点就行了。
这首词是作者在历经沧桑,看破红尘之后 ,“勉作旷达狂之语,用以自解”(薛励若《 宋词通》)。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较为普通的社会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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