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芙蓉一抹烟，蒸云酿雨逗前川。窗外老梅香绽玉，溪边枯柳絮装绵。
春色无端到薜萝，主人慵病奈春何。门前无数娟娟竹，喜有王猷日日过。
村酿初香何处酤，青帘遥指隔重湖。自喜寻常无酒债，却怜衰懒有诗逋。
长林春到未多时，闭户留春莫惜迟。笑答孙孩问春信，且同小妇数花枝。
两肩白发老园公，饮犊林边伴牧童。笑语去时花影外，笛声归处月明中。
今宵花信问明朝，几处枝头冻未销。却怪五更花底雨，吹风叶被一庭蕉。
莫问山禽与水禽，绕枝争噪镜中林①。楼上主人舒一啸，天风吹落凤鸾音。
梧竹周遭短径斜，平分春色不须加。喜我花前春似酒，笑他海上枣如瓜。
不向中逵问好仇，半生善草野蛩谋。亦知避世今无地，共说祈年已有秋。
燕瘖莺噤蝶倦时，一分春色十分奇。眼前奇处人常共，说与人人总不知。
干旄孑孑数停车，绛鞲传呼为借书。共缚牛腰寻老蠹，不知五色近何如。
长把纶竿卯水东，钓璜台下笑非熊。鼠穴纷争蜗角斗，嘴边烽火耳边风。
鳜鱼腹子蟹输芒，蓼岸芦汀昼正长。五石瓠①中新酿熟，客来莫厌渴姚羌。
沧洲镇上草茸茸，白水青塘春正同。柱杖褰裳无远近，牧鸡人是白头翁。
半生已痼烟霞癖，一室长悬笠屐图。浊酒独斟常酩酊，残编长对自伊吾。
屋梁明月不须悬，醉向花前枕石眠。欲付禅那还古德，且将项领让时贤。
渴饮休寻洗耳泉，野歌何处唱原田。喜闻社日今朝是，笑趁鸡豚赛有年。
觅句常骑贾岛驴，归来击壤向康衢。帝力如今春共满，巍巍荡荡可名无。
楼头欹枕对斜曛，疏懒三分病一分。睡起数杯浇磊磈，笑拈綵笔欲凌云。
曾对青藜太乙精，路通金碧撷英灵。小妇年来知笔札，挑灯口授伏生经。
谁能咄咄坐书空，丛桂淹留十亩中。家徒壁立君休笑，万轴牙签可是穷。
楼卧元龙架蔚蓝①，沆瀣为桨日日酣。笑问粗豪湖海气，如何镜里白?鬖②。
竹外歌諠落日樵，山归可是采芝谣。溪头争渡渔郎醉，翻却鱼筒更折桡。
云开风定雨常移，雨我新畬及旧菑。老圃年来曾学稼，请听布谷莫愆期。
榕溪新涨碧微茫，网集前滩鹙在梁。一曲可航还可揭，半篙堪濯亦堪湘。
披蓑不用鹿为裘，放鹤亭边放鹿游。好语群麀且攸伏，食苹切勿近高秋。
九还不用化黄金，何必蒲团戏五禽。养生主在机心少，自信西园是灌阴。
较雨商晴不可凭，晴来雨过晚霞蒸。殢雨尊前花欲语，送晴帘外月生棱。
林边一水水边山，象岭骊峰几席间。无数烟鬟新沐雨，似勾诗债向柴关。
老来生活在诗篇，却被诗魔日绕缠。自哂耽佳由性癖，曲生何事又争权。
骊龙颔下数珠呈①，影满南窗妒月明。惊起园公呼小妇，笑听童孺读书声。
花事平章亦太劳，躄奴秃婢作萧曹。洗竹浇花皆惰废，沿溪戏水说。
白眼慵开恐见人，登场傀儡一时新。揶揄鬼子拦街笑，为笑园公病又贫。
闭户常翻王局文，科头袒背对晴曛。人嘲人解从人意，不学当年扬子云。
匏叶谁歌数问津，朝来埼岸水痕新。萧萧馆畔蜻蜒舞，不避双林把钓人①。
地半黄垆半白沙，偏宜老圃瘦桑麻。夭桃秾李能妆点，亦向游人共放花。
疏水为园已廿年，每防波撼芮虞田。双池蓄水鱼千石，不学陶朱师计然。
插篱编槿莫稀疏，欲试园公种树书。抱瓮索绹聊度日，数椽高枕果吾庐。
生心无住是南能，落叶归根挂葛藤。彗业有庵常骂祖，前身休拟德云僧。
月明曾约老渔翁，为伴玄真白浪中。龟枕网帘凉梦熟，洞庭春色岂无功。
幽栖用拙道常存，不向桃花再问源。春色满园关得住，何须白昼掩柴门。
数将生计问春光，问得春光话更长。止恐北邻鹅鸭，且随村社问牛羊。
花容烂熳鸟声繁，剥喙何妨日到门。莫说门前云出岫，商山原不在西园。
烟霞已痼断尘缘，白首浮家范蠡船。浊酒一壶书一卷，桃花深处艳阳天。
白鹤洲前白鹤飞，在阴常和弄斜晖。冰壶门外双双舞，何日云巢乳雪衣。
黄鸟缗蛮雨露柯，白羊点缀小儿坡。莫教窗蠹常潜蝎，且任墙涎共缀蜗。
失不忧疑得不欣，端居一阁有清音。凭栏拄颊常遐瞩，剩水残山更会心。
一沟来自白云泉，灌得荒畦已几年。隔水园蔬半堪剪，更驱健犊垦城堧。
遮莫花神溷乃公，登楼夜夜问阴宗。密语林花须著意，楼头昨夜月如弓。
五郎，果腹何须适莽苍。请向醉乡留日月，少陵休宿赞公房。
不学于陵亦灌园，诛茅藩棘缚松门。桔槔挂壁无他事，且共邻翁出负暄。
谁系慈航双树堤，天公到此不投霓。为园已种菩提果，极乐由来亦在西。
莫道家贫只旧醅，尊开更上一层台。最喜捲帘閒野眺，罗浮爽气自西来。
绿蘋红蓼媚江天，谁扣空江月下舷。可是老渔歌濯足，园公诗思忽如泉。
月令惊看吕氏书，忙将踪迹混樵渔。尚带馀寒试春服，寻春须在九春初。
儿童拍掌报花开，小妇残妆带笑来。最爱山桃能照水，縠文风过锦潆洄。
高台木末揽晴霞，影带归鸦日欲斜。万斛春情向何处，扶筇先到耦耕家。
松亭竹阁稍霐寥，厥草惟夭厥木乔。卒岁东皇长作主，园公不问玉衡杓。
已搆层楼上翠氛，钧天广乐几回闻。四望江山如有待，一时鸟兽可同群。
--- 明·张萱 园居六十章
【注】序：余园居二十馀年矣，仅得七言近体二十章，七言绝句二十五章。辛未冬十月五日，寅仲以《春日园居录》见贻，为诗凡六十章，洋洋洒洒，回环讽诵。起予者，寅仲也。窃次来韵，凡两昼夜，亦得六十章。中有一二韵出入者，亦因寅仲而次之。
【按】① 小园有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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